浙江24小时-钱江晚报记者詹程开文/摄
早上7点,闹钟准时响起。
万川川“嗖”地一下从床上跃起,按掉床头的手机闹钟,小跑进卫生间,开始洗漱。
要穿的衣服都是前一晚备好的:白色短袖衬衫,黑色西裤,黑领带,黑袜,黑皮鞋。
所有工作的日子里,他的着装几乎都是如此“标准化”,同样的着装配置在他家有好几套,替换着穿。
34岁的河南小伙万川川来杭12年,是一名滴滴专车司机。
12年里,他在包装厂做过彩印,开过出租车,外贸公司当过司机,3年前成了一名专车司机,如今月入上万。
12年里,他从一枚小鲜肉,变成了如今的身形微胖,笑起来有皱纹;从单身一人,变成了有妻有女的三口之家;从赤手空拳,变成了在老家拥有两套房的有产一族。不曾改变的,是一颗努力打拼的心,和奋斗的劲。
万川川很感谢他的爱车,一辆黑色天籁轿车,陪他驶过大街小巷。
而杭州的道路上,每天都有许多和万川川一样的司机开着网约车穿行其中。城市人的出行,已然从路边扬招更多地转为手机叫车,从单一的出租车进入更多元的方式,乘客也更能享受到个性化的细致服务。
连着两天,我跟着万川川一起上路、接单,当了一次“专车司机”。
每次出车前都会“晒自拍”,他说越来越多的乘客喜欢预约出行
万川川一家在下沙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,15楼,家具家电配备挺齐全,基本是拎包入住的。
早上出门前,万川川换好了黑白配的标准装。“我们有规定,必须要规范着装,就比如衬衫,扣子也必须是白色的,黑色就不行。”
取完车,他拿出手机,对着自己一阵自拍,还把车子从外到内都拍了一遍。“我这可不是在臭美哦,我们每天都需要把着装和车辆的照片上传到系统里,否则,是要被扣服务分的。”万川川笑着说。
万川川这天精神特别好,因为对他来说,这天睡了一个“懒觉”,比平常足足多睡了一个小时。
“平常都是6点起床,6点半就要出门,为早高峰接单了。今天因为有预约单,可以晚一点出门。”
这个时间,对我来说实在有点早,打着哈欠有点脑袋发胀,当即感觉到了专车司机光鲜下的不容易,赚的那都是辛苦钱。
预约单的时间是8点,单子是从半山去往杭州东站,7:45,万川川就已经赶到约定地点,给预约车辆的乘客打去电话。“你好,礼橙专车为您服务……我已经到达约定地点……”这样的提醒,一来是礼貌,二来是让乘客做好上车准备。
“现在和过去打车不一样,很多人都喜欢提前预约。像这样的预约单,我们都会比出发时间提前到达,对于乘客来说出行也更有保障,不怕临时叫不到车。”万川川说,预约单比较多的是去车站、机场,也有去外地的,“还有一些是公司帮客户提前约好车子,不少商务人士去谈业务也喜欢预约,相当于找了个司机,不会丢了脸面。”
万川川翻出记录,一周平均单量60-70单,其中预约单将近15单。
雨伞纸巾充电器,各种花式服务够贴心
把第一位乘客安全送到杭州东站后,万川川的手机软件很快又响了起来。“哦,又派来了一个新的单子,这个是要去萧山机场的。”
万川川很快就通过电话联系,找到了乘客所在的位置。一男一女两名乘客,远远地拉着两个行李箱,朝他的车子走来。万川川赶紧下车,挥手示意后打开车辆的后备厢,把两个行李箱整齐地放好。
“如果乘客有行李,只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像机场、车站、酒店,我们都会下车帮忙搬行李的。”万川川说。
9:05,专车准时从杭州东站出发,前往萧山机场。在前往机场的路上,我和两名乘客聊了起来,女乘客姓熊,这几年出门基本都靠手机软件叫车,已经成了习惯,“很方便也很快捷,特别是有时候在一些偏远的地方,扬招是叫不到车的,手机上点点就可以解决,服务也很好。”
在万川川的车上,矿泉水、充电器、纸巾都是配备齐全的,乘客可以随时取用,用完了也会及时补上,还专门准备了雨伞。“下雨天,如果乘客没带伞,我们送到目的地后,会帮忙打伞,把乘客送到能避雨的地方,雨天接客人的时候,也会下车帮忙打伞。”
不过,万川川对于下雨天还是稍有“顾忌”的。“特别是到小区里接人,因为下雨,很多乘客往往要等到车子到了才会出来,但是很多小区车子开不进去,门口又很难停车。现在,我会根据电子地图显示的拥堵程度,算好时间,打好提前量,给乘客打电话。”
另一个让他害怕去的地方,是游客高峰时段的景区,接人也很不容易,“好在大部分乘客还是蛮理解的,跟他们电话沟通上车地点,都会比较配合。”
距离萧山机场出发大厅还有三四百米,万川川轻声提醒乘客,然后找到合适的位置停车。停稳后,他快速下车帮助乘客开门,一只手架在车门顶上,防止乘客撞头,只要在条件允许的地方,每一次下车,这都是他必做的服务。
临近中午,大半天下来,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车厢里,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感觉有点腰酸,暗自捶了捶腰,又伸了伸胳膊。作为司机的他,想必疲劳感会更强,万川川看到了我的小动作,笑了笑:我已经习惯了。
中午,万川川检查了一下车辆,引擎盖和车窗玻璃上有少许积灰,脚垫也有些脏了,虽然车子两天前刚洗过,他还是决定趁中午的空档去洗车。在洗车这件事上,万川川承认自己有时候有点轻微的洁癖。“黑色车子特别容易脏,我一般一周洗3次车,主要是希望让车子时刻保持干净整洁,乘客坐着也会更舒适。”
万川川之前花了多元,办过一张洗车年卡,一年里洗车不限次数。因为洗得多了,洗车店里的师傅也都和他混熟了,每次他只要简单交代几句,洗车师傅就知道他的需求。
“他对车的干净程度要求蛮高的,人也很仔细,车内车外弄得很干净,他的车子都不会太脏,我们洗起来也比较轻松。”洗车店负责人姚先生说。
最“尴尬”的事现在不难了,最暖心的还是乘客的三言两语
下午,万川川送一位乘客去了余杭的艺尚小镇后,又来了一个单子,要从余杭的大润发超市去海宁盐仓,算是一个长途单。等他开到接车地点,乘客说行程有变,需要取消订单。
他有点无奈,小小叹了一口气。“没办法,乘客临时取消订单的情况也常会遇到,不过系统会进行判断,做出一点补偿的。”最后,系统给了3元车费,作为这趟空跑的补偿。
边说着,万川川已经把车子稳稳停在一家酒店门口,他笑笑说,要去酒店大堂上个洗手间,问我要不要去。人有三急,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,一路在看路边哪里有公共厕所,但又不好意思问,而且今天出车前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,路上一直不敢多喝水。
万川川说,开车在路上,最“尴尬”的事情是想要方便的时候却找不到地方,好在现在软件里植入了这些“必要信息”,“包括距离最近的公共厕所,哪里的酒店有可供使用的厕所,都会在软件上显示,找厕所也就不难了。”
“现在的乘客和过去相比,变化也挺大的。”万川川回忆网约车刚刚出现的那阵子,当时不少人都是冲着“优惠券”来打车的,“优惠券的补贴力度特别大,算下来真的比坐公交车还要便宜呢,所以有些人不管什么情况都会选择打车,去附近菜场买个菜,哪怕只有一公里路,也要打车去。”
如今的乘客已经跟着网约车一起成长了,大家更多的是出于需求的选择,“基本上,我们的订单中,上班族、外出办事的以及企业订单,占了很大的比例。”
在万川川眼里,乘客也越来越“贴心”了,很多时候,乘客下车了,都会道一声感谢,有的还会给他一些叮嘱,“要我路上小心,注意安全。虽然是简简单单几句话,但我心里也会暖暖的。”
他用这辆黑色专车支撑起一个温暖的家,还在老家拥有了自己的房子
时间接近傍晚5:30,万川川回到下沙,准备找一家快餐店,简单吃点晚餐,晚上还可以再拉上几单。
去的是平常最常去的一家快餐店,他对那里很熟悉,更吸引他的是这里有一个小时的免费停车时间。他把车子停好,下车后伸了几个懒腰,用手松了松头发,还把领带暂时解下,松开衬衣最上方的纽扣,这是他可以短暂放松的时刻。
点了两个最爱吃的菜,酸菜鱼和白菜炒肉,花了18元。
“午餐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的,面馆,沙县,快餐店,哪个方便去哪个。今天状态还不错,觉得还可以再接几单,就在外面解决晚餐了,一般晚上到八九点,肯定也收工了。”万川川说。
每周,万川川会保证3到4天回家吃晚饭,特别是周末两天,几乎雷打不动,和家人一起吃饭,这是他最享受的一段亲情时光。
提起妻子和女儿,万川川脸上漾开了笑意。
当年,他来到杭州的第一份工作,是在一家纸箱包装厂干活,主要负责彩印。对这份工作,他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,一件是那时候身上整天都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油漆色彩,另一件,是他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妻子,他们是同事,恋爱一年多,结婚了,这成为他人生的一道亮色。
如今,他们的女儿已经12岁,正在上初一,妻子也辞去了工作,在家负责照顾一家人的衣食起居。
在家里,妻子扮演着一个“严母”的角色,而他则是一位“慈父”,所以,女儿特别喜欢和他撒娇,他对女儿也是有求必应,宠爱有加。
这些年里,万川川还回老家开过一年不到的出租车,在杭州的外贸公司做过驾驶员,但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生活状态。成为专车司机,是他人生中的又一次尝试。
一开始,他租用公司的车,后来为了省去租车费用,年,咬咬牙,按揭买了一辆黑色天籁轿车。就是这辆车,为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改变。
“开了三年多的专车,每个月赚上一万块钱,那都是很稳的,经济收入比过去提高了不少,现在工作时间还算自由,万一有点事情,可以自由掌控时间。”和上一份工作相比,万川川的收入几乎翻了一倍。
最让他有成就感的是,这两年里,他在河南老家的镇上造起了一幢房子,在县城又贷款买了一套房子,平方米,今年10月就要交付了。“这些都是靠我这几年开车子赚的钱,现在在杭州奋斗,等将来年纪大了,就回老家住去。”
晚上8:50,万川川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了,他翻看自己的手机记录,一共接了16单,手机流水显示共元,他挺满意的。
最后,他又轻轻踩了一脚油门,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,他要出发前往今天的最后一站,家。
(图:钱江晚报记者詹程开和万川川)
记者笔下的杭州出租车
讲述人:柏建斌,“研究生”级别的“的哥”
我参与报道并深入了解杭城的出租车行业,应该始于年。那个时候整天往杭州市公路运输管理处跑,我习惯称为“运管处”。
上世纪90年代,出租车开始健康发展,数量不断增加,除了几大公司参与经营之外,也有了个人拥有营运牌照。那时出租车少,打出租车的乘客也少,于是大部分出租车集中在火车站、汽车站、机场以及各大宾馆。那时候,这些地方都会发一些自己的证,没有证,就不允许接客人。比如城站,这些证又被一些人垄断,垄断证的那些人收取中间费,只有大概50辆出租车可以到站门口接客人,其它出租车连停都不让停。
为了取消这种“划地为牢”式的不正当经营,钱江晚报联合杭州市政府和公路运输管理处,一组报道连续写了30多篇,最终让杭城的出租车得以公平经营,也因此,我和出租车结下了情谊。
到上世纪90年代末,杭城出租车数量大增,管理上了台阶,车子外观统一了,内饰要求、司机着装等等也有了规范。但是,年之后,杭州出租车市场又出现了新的情况。由于市场不是很好,司机收入存在一定困难,于是出租车市场出现了两种情况,一方面是司机经营上有困境,生活上有不便,另一方面是有司机拉回扣、拒载、斩客,老百姓对出租车司机有诸多不理解。
为了更真切地了解出租车营运的真实情况,年7月12日起,得到当时的础润出租车公司同意,我穿上“的士服”,驾驶崭新的浙AT桑塔纳,做了2个月的出租车司机。
我和当时的部主任周丹分白天和晚上两班营运,白班上交公司元,晚班交元。加上汽油费,一天下来成本将近元。
那个时候打车的人不多,但出租车数量却在每年增长。开上出租车之后我才知道,做生意还真是难。虽然说那个时候杭州城市不大,但因为没有导航,你得熟记每条小路每个小区。又因为打车的人都在路边,有的招手,而有的连手都懒得动,找客人得全靠自己的眼力。开了一阵子吃了苦头后,我终于知道了其中的“学问”,最普通的“扫马路”被称为“中小学生”,段位高的“大学生”甚至“研究生”则需要有手段,他们做的便是“拉回扣”甚至“包车”的生意。
长达两个月的“的哥”体验,让我感受到了普通出租车司机的不易,比如整天在外面跑,吃个饭上个洗手间都成问题,几乎没有属于他们的休息和生活专用场所,更重要的是听到了更多真实的声音。这一段难忘的亲历,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俯下身,走基层,听民情。
之后的城市出行状态便是打车难了。由于城区扩大、经济发展和外来人员增加,马路边随时能打到出租车已不大可能,高峰时间打到车更像中了头奖。
再后来,“优步”来到杭州,“滴滴”等打车软件应运而生,点点手机,车子就能在你约定的时间准时来到你身边,这在十多年前我当“的哥”时,几乎不可想象。